君子所性大行不加
雷光明
今年四月,我将自己的拙著《麻阳街》寄给老首长杜灵恩,显摆显摆.
果然:"书已收到.很好!不仅内容好,文笔也不错.尤其难得的是我还不知光明还是个诗人啊!有些五,七诗真还有些味道.初读后颇有感触,望多出些成果.真正做一个有心人!这点我要向你学习.春节前我出了一个书法集子,近日寄上,也算是交流吧."
上个礼拜四早晨,走进办公室就收到首长出版的精美的《墨趣》书法集.因八点钟要出发前往白石岩村帮助困难群众移栽烤烟苗,只粗略地翻了一遍,未及细看.被老领导的才气和恒心所折服.
第二天回到办公室上班,我拿起《墨趣》细细地看到一半就发短信给他,说:"老首长,墨宝收到.细读了半遍,您的诗和字都与您的做人一样,如此的大气磅礴,叫我们这些做您的部下和兄弟的人,实不枉此生,弟我能学得兄之万一,也算弟此生有恒心了.另发现14页最后一句打漏了一个字.那个字的草书我又不认得,实在惭愧.请首长明示."特意说出这个打漏的字,是要表达自己对首长的作品读得认真仔细.这类事在出版社也是正常,六七十年代出版《毛泽东选集》,应该没有比这更重视,更认真的政治任务了,但我们早期也能看见书中夹有"更正"字样的小纸片在里面.
我还未学会欣赏书法艺术,只对诗略知一二.而他的字,如成都军区副司令员陈世俊中将在《序》中所写的:"无论行书,草书,还是篆书,隶书,都不失一种书卷气.奔放中有法度,朴实中有个性.尤其是他的草书,飘逸潇洒,流畅自然."我说的就是一个字:"好!"
因而,我发了以上短信,自认为如此词章,也算得是恭维得体了.这样的恭惟,并非是溜须拍马,谄媚奉承式的虚假."诗言志","文如其人","字如其人",其人也真实如此也.因此,我说的全都是大实话.再者,孟子曰:"君子所性,虽大行不加焉,虽穷居不损焉."君子的德行高,再赞扬他也不见得夸大,再贬低他也不损害他.
他回信:"不好意思.这个小册子权当'笑料'.印刷前校好的,结果计算机死机,又没告诉我,就出现了错漏,已无法弥补.我们俩有许多相似相通之处,虽有地远之隔,还应多交流,多鞭策,以便再有所为.那个字是个'定'字."
我看后又致电:"我从跟随您的那一天起,心里面就暗暗的以您为榜样.我常常幸运自己有这个机缘,否则,我今天还不知何等的庸碌.这可能就是王国维说的人的一生要有几个良师益友,方能成器的道理.又,我翻遍全书,您忘了给我题字了,下回您亲自到江川来给我补上喔."实际是我翻遍书前书后均不见有"或赠或送战友或部下雷万"等语,故想求个签名,一不小心,说成了题字.老兄一看,词不达意,朽木也.也就懒得理我.又想:既然你要我来江川,我就要你来成都.因回电说:"我们的相处相知是一种缘分,值得珍惜.欢迎来成都."以牙还牙.
我接着看书.56页一草书条幅自作诗《咏柳》有"淡泊平生多无奢,拂尘托月依水眠."之前,见首页中堂的自作七言诗《北川归来》已觉诗人的悲悯实诚,气度非凡;读中间的自作五言诗《亭下吟》,又见其退休后生活的澹定飘逸,达观不羁.再见这首《咏柳》,我又按耐不住了,嘀嘀嘀几下按键射出:"'拂尘托月依水眠.'不让陶渊翁,亦雷万之奢愿也."之后,我在这边偷偷窥视,老兄心里暗乐:"士别三日,亦炼成马屁精也."无下文.
"跟随……"说的是二十三年前,他在"江川小营部队"任参谋长,副团长之事.这位刚从大机关下来的"小参谋",着实让我这小机关里"放屁都不响"的大参谋佩服得五体投地,开了眼界——他那一套司令机关"参谋六会"技巧,娴熟得行云流水般的宽畅自然.然而,却无"大机关"的神态,这样的神态我有幸地见识过不少.今天,陈将军的《序》中仍有"虚心好学,不善张扬,踏实勤勉"诸语,与我当年认识的一样,二十多年未曾变."我骄傲."在识人的这点上,鄙人亦具将才也.
他绘图作文不用说,毛笔字,美术字当年也写得好(说当年,我只说是"毛笔字",而如今已上升到了"书法作品"),作战地图上的那些有质量的点,线,箭头和大小字都出自他手.
他做人真诚.此时,我脑子里突然冒出"才比圣贤,性如童孩"这么几个字来.在他三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晚上,他邀约国华,维和跟我等四人,躲在他宿舍里,拿他从成都带来的"怪味胡豆"下他从成都带来的"绵竹大曲".战至深夜,兄大醉,哭也.后,我等更敢近之.
灵恩兄无论在做人,做事,乃至做官上,都堪称榜样,是我的老师.但我只是在偷偷地学着去做.
他也是平民堆里走出来的军官,在军区大院里尽管才气横溢,但终不能跟别的同志那样平步青云.三十六岁了,还别妻离女,从千里之外的成都来到云南边陲挂职锻炼,"解决一下副团".这倒给我带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,捡了一个便宜,遇上了一位有德,有才,有人情味的圣人所教会我们值得去寻找的那种人,自己就偷偷地学习上了.不敢大鸣大放,怕成马屁精.因为他是首长,我是参谋.况且,王国维说"其受人赐,心中藏之,不以口舌云报也."八十年代初,中期,中国社会信仰危机,青年人生迷茫,军中青年也不例外.处于青年时代的我同样急需找到人生路上的方向.这方向不是当官的方向,再说这官也多的是,天天见.今日遇到,天赐良机,不能错过,我迅速选定了方向.而这一"偷艺"就偷了二十多年,直到今天才在老师的表扬声中道出了实情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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